第二日傍晚,下學回來的宋子軒一頭鑽進西暖閣里,圍着許卿嘰嘰喳喳地道:「卿姐姐明日跟我去進學,我們學堂里來了一位了不得的趙先生,竟然什麼都知道。」
「不僅如此,他還長得特別好看,就連二姐姐、三姐姐她們都被迷住了。」
許卿在黃花梨長案上寫字,輕哼道:「你二姐姐、三姐姐她們還跟你在一處念書呢?」
宋子軒搖着頭道:「不是的,是我聽書童說了,偷着去看的。」
「真的特別好看,那模樣有點像……有點像泰哥兒他爹。」
許卿的筆鋒一杵,清雋的字跡頓時粗劣了不少。
她索性擱下筆,淡淡地問道:「不許說泰哥兒他爹這種話,要尊稱靖王爺。」
宋子軒拉着許卿的手搖晃,認真道:「我是說真的,真的很像靖王爺。只是……」
「只是什麼?」許卿心不在焉地問道。
宋子軒想半天也沒有想出什麼好的詞彙,只是一個勁道:「就是比靖王爺好看些,年輕些,還……親和些。」
許卿腦海里冒出了翩翩公子這樣的詞彙,想來是讀書人那幾分的天資風骨在,到讓軒哥兒覺得見着了神仙般的人物。
只是說到親和二字,她又不免疑惑道:「靖王爺不親和嗎?」
宋子軒不知道怎麼說,粗略地解釋道:「親和是親和,可泰哥兒不是怕嗎,我也怕!」
許卿想,再親和的人畢竟是親王,怎麼也會有幾分威儀的,便丟開不去深想了。
她對宋子軒道:「你乖乖進學,好好做功課就行了。那位先生長得再好看也跟我無關,我已經不進學了。」
宋子軒深表遺憾,臨了還說了一句:「真的很好看的。」
許卿想好看有什麼用呢?徐胤然就挺好看的,可還不是個慫貨?
想到這裡,許卿到是希望將來她的夫君能有趙玉郎的膽色。
那個人壞是壞了一點,不過認準的事情到是很執着,也敢豁得出去。
她到現在也沒有定下親事,何嘗不是因為遇到的人都畏畏縮縮,既想攀上永寧侯府,又害怕得罪趙玉郎。
……
正房院里,剛剛用了晚膳的宋子凡有些心不在焉的。
郭氏打發了女兒下去歇息,便叫丫鬟婆子關了房門,母子倆坐在暖閣里說話。
只聽郭氏道;「軒哥兒那麼小的人都知道討好許卿,你怎麼跟個木頭人一樣?」
宋子凡赧然道:「父親說過了,讓我離三表妹遠些。」
郭氏冷哼道:「你父親還說了,要是這一次秋闈你再不中就送你去軍營。你可自己想清楚了,軍營里的苦你吃得吃不得?」
「你若吃得,去也無妨,橫豎上面還有你爹周旋呢?保不準六品參將兩三年就混出來了。只是六品翰林院士,那可是前途坦蕩,更何況還有許家為你周旋。」
「那靖王世子是許卿一手帶大的,又是許卿的親外甥,你若做了他的親姨父,將來還愁什麼前程?」
宋子凡皺起眉頭,自暴自棄道:「三表妹也不喜歡我,我何苦去惹她,最後還要挨我爹的揍?」
郭氏氣得擰起了宋子凡肩膀上的肉,恨鐵不成鋼道:「就你成天懶懶散散的,誰會喜歡你?也就你房裡那幾個丫鬟哄着你,認你做大爺。」
「現在當大爺,等你爹扔你進軍營就知道裝孫子了。我好好與你說你不聽,那等你爹為你做主好了。」
宋子凡忍着痛問道:「娘有什麼好辦法不成?我對三表妹也是有心的,就怕三表妹不願意。」
郭氏見兒子還算明白,這才道:「去向你們先生請幾天假,多帶許卿出去逛一逛。她在京城受了退婚之辱,那楚王爺又虎視眈眈,你只管對她一百個好,事事為她考量周全。她若是肯點這個頭,那你的前程就來了。她若是不肯嘛……你也要試着爭取一番,怎麼也要為自己搏一搏。」
宋子凡捏了捏手指,有些緊張道:「怎麼爭取?」
郭氏瞪了兒子一眼,沒好氣道:「你屋子裡那幾個丫鬟沒少往你身上使手段,你就沒學着點?」
宋子凡大窘,一下子臉都羞紅了。
郭氏見了更加來氣,直接將他攆走了。
……
入夜,清風微涼。
定雲閣里,傅元恆氣喘吁吁地跑來。
趙玉郎着一身月牙白鶴氅,屈膝執筆,正富有興緻地抒寫着一段錦文。
這位被宋子軒讚歎有加的趙先生此刻正如文人雅士一般執着於錦繡文章,只是不同的是,他那眼中神采奕奕,華光流轉,哪裡有文人墨客那股子沉心靜氣?
傅元恆剛到門口便喘着粗氣回道:「九爺,打聽清楚了。三小姐住在老太太的春暉堂里。」
趙玉郎眼眸一亮,愉悅道:「算她還知道輕重。」
傅元恆摁住岔氣的肚子,舔着乾燥的唇瓣道:「咱們就這樣住進宋府里,要是三小姐知道了怎麼辦?」
趙玉郎鳳眸微眯,玩味道:「怎麼辦?實話實說。」
「爺是奉旨來賠她一段好姻緣的,就是宋岩來了也無話可說。」
傅元恆喉嚨里哽了一口氣上不來,直接翻了個白眼。
話說他家主子真要那麼站得住腳就不會叮囑趙興懷時刻注意宋岩的動向,必要時出面和宋岩周旋。
趙玉郎捋了捋特意留的鬢角髮絲,儀態萬千地來了一個回眸,問傅元恆道:「怎麼樣?」
傅元恆着實被驚艷了一番,喉嚨那口氣直接回咽,險些沒把他嗆死過去。
待他一通亂咳,再一正色。只見他家主子早就收斂了神色,鳳眸冰冷,一張不薄不厚的紅唇微抿着,端的是矜貴不凡的冷峻。
傅元恆抿了抿唇,小聲道:「九爺當年號稱艷冠西域的人物,就是那些胡姬在您的面前都黯然失色,怎麼這會子倒問起小的來了?」
趙玉郎蹙眉,不悅道:「比那宋子凡是綽綽有餘,偏生她竟然瞧不上。」
傅元恆不敢說,心想您這般氣勢洶洶地追姑娘家,這知道的說是神仙般的人物一片赤誠火熱之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凶獅出了籠,準備掠人為食來着。
趙玉郎知道自己說這些沒趣,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說,說了又替自己不值。索性髮帶一扯,披頭散髮道:「你去拿壺好酒來。」
傅元恆:「……」瞧瞧,這才裝了不到一天的斯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