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疑惑間,郁白仭一把抱住了練鏡新,練鏡新手裡的三往一驚,跳下了地,頗為不滿地用尾巴掃過郁白仭的腳。
練鏡新就在識海里安撫住三往,他打了個哈欠,蜷縮在練鏡新腳邊繼續睡了。
練鏡新也沒有推開郁白仭,澎湃的感情,他見得太多了,飛升後,對他懷有極大善意和好感的神仙們也不在少數。
就算是與天庭簽訂了和平條約,往來拜訪的魔族裡,也不乏有對他示好,抱有強烈感情的魔將和魔王。
這些舉動,對練鏡新的影響很小。他理解他們激烈的感情,卻無法回應。
他實在是成仙太久了,又太按部就班,內心很難再起波瀾。
他其實特別想問:「冥志,你到底幾歲?」
然後他就又想,我可能比你大個幾百上千歲?即便看上去不像。即便你也不相信。
於是練鏡新就像長輩一樣,摸了摸郁白仭的頭。
這才讓郁白仭鬱悶地放了手,心想,這怎麼跟對三往一個樣?!
練鏡新很平淡地對他說:「我乏了,今天的事情就這樣吧,等我歷劫回來,我們再聊。」
見練鏡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郁白仭不免有些灰心。
但在越羅天帝面前的承諾又讓他生出幾分來日方長的自信,於是終於和練鏡新告別,轉身離去了。
感到他的仙氣遠離了金璧學林,練鏡新才鬆了一口氣。
怎麼會這樣?還沒開始下凡歷劫,情債就欠上了?
翌日,練鏡新再次安排好金璧學林上下事宜,就抱着三往去到枕明的仙府。
枕明仙尊本就在金璧學林與他共事,所以於公於私都便於照拂三往。
這次,三往化做小仙童,情緒低落地被練鏡新摟抱着起身。
走到門口,就看見郁白仭在等他,郁白仭一身玄衣,顯得利落肅穆,似乎有長途旅行之意。
練鏡新搖了搖頭,剛想起他說的要陪他一起下凡歷劫的傻話。
郁白仭就幾步上前,接過了三往,幫他抱着。
三往自是不答應,一個勁地想往練鏡新懷裡撲。
誰想到,郁白仭竟用了些威壓壓住了三往,讓他動憚不得。
他在識海里對三往說:「你乖一點,好好獃着,我要和珠沉好好說會話。他抱着你多累啊。」
三往輕輕哼了一聲,轉過頭不再掙扎。
練鏡新笑了笑,頗感無奈,只好開口道:「冥志仙尊,我以為我昨日已經給你講得很清楚了。」
郁白仭認認真真看着他:「對,很清楚了,但是」
他湊到練鏡新的耳邊:「我下凡了,也什麼都不記得了呀。你給我說的什麼,我也會忘記。」
練鏡新一下紅了臉,又羞又急:「你!」
郁白仭就笑起來,抱着三往向枕明仙府走去。
枕明仙尊已在自己的仙府「猶長宮」門前等候。他看到走在練鏡新身邊的郁白仞,以及郁白仞抱着的三往。
只微微笑道:「珠沉,你這下凡在即,也不忘欠着一段仙緣啊。」
練鏡新不免面上一紅:「可別提了,他固執得很。」
說罷,拍了拍枕明的手:「年紀尚輕,是這樣。」,郁白仞當然聽到了這句話,頗為不忿:「我已飛升千年,哪裡輕了?」
練鏡新搖了搖頭,接過郁白仞懷裡的三往:「好,好,冥志仙尊辛苦了。」
枕明在一旁哈哈大笑,看到三往,就招招手。
三往扯住練鏡新的衣襟不願放手:「仙尊……」練鏡新就很有耐性蹲下來,摸摸他的頭:「我也就去個幾十日,你留在這裡,有枕明看護,沒問題的,而且還有樂輕、樂游陪着你嘛。」
枕明笑道:「看吧,我早說了,靈寵隨主人,你還不信。三往這嬌滴滴、黏糊糊的勁兒簡直和你一模一樣。」
練鏡新的臉更紅了,慍道:「才沒有,哼」。
郁白仞望着練鏡新的臉,笑出了聲。練鏡新麵皮薄,又迷糊,他知道。但黏人又是怎樣?好想知道。
聽到郁白仞笑出了聲,練鏡新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在郁白仞看來,毫無殺傷力不說,反而有些含羞帶怯,不由得心神微動。
枕明又「噗嗤」笑出聲來,似是感到這郁白仞沉不住氣,仙氣蕩漾得如此厲害。
練鏡新自然也是感受到了,不好意思再說什麼,抿着嘴,輕輕拍了拍三往的頭。
三往就化回了幼龍,懨懨地蜷縮在枕明腳邊,枕明的一對靈虎也飛快地跑了過來,練鏡新溫柔地摸了摸三隻小靈寵的頭,給他們一一順了毛,這才站起身和他們告別。
三往鼻子里哼哼唧唧,像是要哭出來。樂輕、樂游馬上拱着他一起玩鬧起來。枕明對練鏡新揮揮手,練鏡新這才轉身走開。
郁白仞見他情緒有些低落,不由開口勸慰:「不是說自己離凡間的感情很遠了嗎?怎麼這會眼睛紅了?」
練鏡新羞惱地抬眼看了看郁白仞:「你!?哼」,見他有點小小氣惱,郁白仞感覺拉住他的衣袖:「好了,好了,是我言錯,你放心吧,枕明定然會將三往照顧得很好。」
聽罷,練鏡新也覺得郁白仞是好心,自己也不應該惱他,所以穩了穩情緒說:「多謝你。」
郁白仞看着他問:「謝什麼?」練鏡新想了想說:「謝謝你安慰我,還有….謝謝你來送我。」
郁白仞說:「誰說我是來送你的,我說了,我也要一起去。」
練鏡新用一種「你為何如此執迷不悟」的眼神看着他。
郁白仞也不多說,笑了笑,一起和他往「飛星台」走去。
不一會,就看到廣樂仙尊在「飛星台」前等候,看到他倆過來,就直奔練鏡新面前,抱了抱他,又拉着他的手說:「鏡新,早點回來……」
練鏡新:……
心想,早點回來的意思是早點……死……嗎?
廣樂也覺得自己頗為不妥,趕緊說:「呸呸呸,我的意思是說,平安渡劫,我等你渡劫歸來,再一起繼續把酒言歡!」
說完,感到郁白仞的視線一直帶着寒意盯着自己拉住練鏡新的手。
不由又看向郁白仞:「我說冥志仙尊,我覺得很奇怪哦,你幹嘛一直跟着鏡新呢?你是想和他比試什麼神通嗎?可惜他不是武神啊?」
練鏡新趕緊咳了兩聲,道:「他是來送我的。」
「不是!」郁白仞還在堅持。
廣樂:????這???
正說話間,就見越羅天帝帶着一隊天兵護衛走了過來。
郁白仞看向了練鏡新,越羅走上前來,護衛捧上了酒杯。
越羅執起玲瓏玉杯,對練鏡新道:「珠沉仙尊,此番下界歷劫,願你前途坦蕩、早返仙班。」
練鏡新從盤子里拿起另一個玲瓏玉杯,一口飲下:「多謝越羅天帝。」
飲畢,他對越羅點點頭,又看了看廣樂,最後把眼光放在了郁白仞身上。
不知為何,練鏡新覺得有點難過,於是對郁白仞笑了笑,道了聲:「後會有期。」
郁白仞看着練鏡新一步步走上「飛星台」,並沒有回頭,心裏湧起的情緒太激烈,身上的仙氣又拚命地波動起來。
練鏡新似乎頓了一頓,但依然沒有回頭,只是莊重地走到「飛星台」前,做了玄門手勢,行了仙禮,便一躍而下。
郁白仞感到手止不住顫抖起來,「白首刀」也發出哀鳴之聲。
廣樂嘆了口氣道:「我好想鏡新啊。」
郁白仞和越羅同時看向他,廣樂感到了威壓,正要告辭。
就聽到越羅天帝對郁白仞說:「到你了。」
郁白仞輕笑了一下:「不過取兩魄而已,何必勞師動眾,越羅天帝帶着這麼多親衛,是怕我反悔呢,還是怕,壓不住我?」
廣樂一聽,大吃一驚,趕緊問:「郁白仞,你要幹什麼?」
郁白仞沒有答話,只盯着越羅天帝,一字一句說:「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待我和珠沉平安回來,我就會和他永結仙侶。」
越羅冷冷直視着他,一抬手,威壓就壓得郁白仞雙膝跪地。
廣樂驚呼一聲,郁白仞對他搖了搖頭。
越羅示意親衛按住他,郁白仞抬頭道:「不必!」越羅揮揮手,讓親衛們退後幾步,自己走上去,以手做勢,直取郁白仞兩魄。
廣樂不敢發出聲音,只見郁白仞紅了眼睛,緊緊咬着牙,想必是痛極了。
手勢畢,兩魄出。
廣樂趕緊上前攙扶住郁白仞,感慨道:「你這又是何苦呢?鏡新他,不會記得的,他什麼也不會知道。」
聽到練鏡新的名字,郁白仞才有所觸動、神色漸緩,他很艱難地說道:「沒關係,不記得沒關係,我一定會護他平安歸來,歷劫飛升。」
廣樂長長嘆息。
越羅示意親衛再次端上玲瓏玉杯:「飲了吧,這是「夢還鄉」,我怕珠沉下界太痛,特意引他服下。喝了這個,就只會睡着,不會感到痛,醒來,就下凡了。」
郁白仞輕輕推開攙扶着他的廣樂,死死盯着越羅,巨大的疼痛讓他站立不穩,他一抬手,「哐當」打翻了玉杯。
眾親衛拔劍欲擒郁白仞,越羅面無表情地揮手。
郁白仞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對越羅說:「記得你的承諾」。
說完飛身上了「飛星台」,頭也不回地扎了下去。
越羅背過身,矗立片刻。
望了一眼呆住了的廣樂,什麼也沒說地走了。
廣樂一下坐到地上,不住念着:「為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