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十二點,我躺在床上,看着懷中正在用我手機看恐怖小說的陌生女人,深深吸了一口煙,陷入沉思。
——這他媽誰啊?
但現在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
我再抽一口煙,開始思考另一個更關鍵的問題。
——她是怎麼進來的?
上一任房主說這個小區安保不好,所以這屋子有足足三層防盜門,最裏面的門上還掛了七道鎖。
我記得我都鎖好了啊。
看着還在飄動的紗窗,以及沒有關上的窗戶,我豁然開朗,原來是窗戶里爬進來的啊……
——屁啊!這是他娘是十八樓啊!
我顫抖着手又點上一根煙,她伸手把煙掐了,抱怨道:「別抽了,對我皮膚不好。」
她的手指划過我嘴唇,上面沒有一點溫度,冰冷的就好似死物,而且殘留在她身上的古怪皮革味道,就連濃烈的煙味都無法遮擋。
我心如死灰的躺在床上,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二點半了。
明天七點要上班,再不睡明天就沒辦法工作了。
雖然此刻我害怕的渾身冰冷,但是在萬惡的資本力量驅使下,讓我無所畏懼。
硬着頭皮將我的手機拿回來,一腳把她踹到了床下。
但是她不滿的往床上爬。
我怒了,這還讓不讓人上班了?!
——知不知道我現在真的窮啊!!
我直接把她關在門外,倒頭就睡。
……
「爺爺,起來給那幫孫子掙喪葬費了!爺爺,起來給那幫孫子掙喪葬費了!」
第二天,在煩人的鬧鈴聲中,我勉強睜開滿是血絲的雙眼。
朦朧間,我躺在床上,努力地讓自己清醒過來。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我睡的很不好,渾身疲憊,精神恍惚。
感覺昨晚好像還做了什麼噩夢,有個陌生女人鑽進我被窩裡,又被我踹出去之類的。
——靠!就欺負我做夢是不是?這要是清醒狀態下她還想走?
——就是貞子爬出來明年也讓她坐月子!
但是感覺好真實啊,就好像有人敲了一夜的房門一樣……
當第二道鬧鈴響起時,伸了一個懶腰,從床上爬起來。
現在是早上六點十分,快點洗漱還來得及。
打着哈欠把門打開,就感覺有東西順着門倒了進來……
「……」
碰——
門被我一把關上。
——那是啥??
——女人??
我苦笑着搖了搖頭:「不對不對,現在都是21世紀了,怎麼還能如此迷信呢?」
一定是我開門的姿勢不對。
我側過身去,緩緩把門打開。
能明顯感覺到,門外有什麼東西頂在門上,有一種額外的推力。
當門開到了一定距離,我實在沒有勇氣去主動看外面,但是卻有一個圓咕隆冬的東西從門外掉了進來。
咚咚兩聲在地上彈了兩下。
「啊,原來是個人頭。虛驚一場……」
——狗屁啊!
大早上的一開門怎麼會滾進來一個人頭啊?!
冷汗順着後背冒了出來,我感覺我的血都涼了。
但是這也讓我快速清醒了過來,再仔細一看,雖然鼻子眼都在,但是看起來都美麗的不像真的,那裹住了腦袋的頭髮分明是一個假髮。
——是個橡膠人頭!
我猛然間回憶起來了,這是二狗子要結婚,所以放我這暫存的,他的「前妻」!
我一下子膽子就大,一把將門打開。
果不其然,外面是保持着趴姿的橡膠人體模型。
只不過這個模型做的極端逼真,甚至連皮膚表面的紋理、皮下血絲和指甲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現在朝陽已經透過窗戶打進來,即便知道昨晚是這個玩意在鬧騰也沒有那麼大的恐懼了。
我惱羞成怒的抄起手機,拍了照給二狗子:【看你乾的好事!!】
沒想到二狗子竟然醒了,直接秒回我:【???你對我前妻幹什麼了?!】
我:【我幹什麼了?!她昨天半夜活了!還鑽了我床上!什麼情況!!】
二狗子:【什麼什麼情況?!我草!一定是我老婆來報恩!結果找錯人了!你等我下班去找你!!】
我:【那現在怎麼辦?!】
可是二狗子沒理我了。
我看了一眼時間:六點十二了!
再不趕緊走這個月的全勤就完蛋了!
直接把人偶和人頭抱起來,塞進了壁櫥里,趕緊穿上衣服往外跑。
當我出門的時候,發現門外的快遞箱里有我的快遞。
這棟樓是新樓盤,每家每戶都配置有獨立的快遞櫃,亞克力櫃門的那種,既可以放快遞也可以放外賣。
——但是我昨天剛剛搬來,怎麼會有人給我寄快遞呢?
看起來是一個文件快遞,我擔心是什麼重要事情,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幾分鐘,連忙取出來,撕開封皮。
裏面只有一張紙。
是一張皺皺巴巴的病歷單,上面還有一些污漬和血跡。
在病歷單最上頭,是【第九醫院婦產科·出生證明】的字樣。
下方則是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填寫着嬰兒的一些情況和醫生簽字,但是字體太過潦草難以辨認。
不過唯有在最下方,家屬簽字的地方,用紅色的筆寫着一個猙獰扭曲的字——「你」。
「靠!」我憤怒的把這這張紙揉成團扔到了垃圾桶里。
——開什麼玩笑?!就因為這無聊的惡作劇耽誤我這麼長時間!
——時間不夠了!時間不夠了!
……
「怎麼了老王?怎麼沒睡醒的樣子啊?」
在片刻休息時間裏,和我一同在人間受苦的同事抽着煙問我。
因為寫字樓內不允許吸煙,所以我們這些有煙癮的人都會湊個時間結伴下來休閑一下。
「嗯,家裡有點事。」我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這個同事蹲在台階上,笑呵呵的咗着煙:「咋?聽說你買房了?昨天剛搬的家?」
我抬頭看了看頭上偌大的「方恆國際中心」六個字,微微點了點頭:「嗯。」
「你到底咋回事?」那個同事有點詫異,「搬家不應該高興嗎?咋這麼病殃殃的?」
我再抽了一口煙,看着周圍林立的鋼鐵水泥森林。
「這個屋裡鬧鬼。」我語氣平靜的連我都有些意外。
「我草?!」同事吃了一驚,「那你還買?!不對,你是不是被騙了?趕緊聯繫中介退房啊!這種情況下可以全額退款的!」
「一室一廳,獨立衛浴,帶全景陽台,五年樓齡,豪華裝修。」我念道。
「哈?」同事有點沒聽明白,「你是說你的房子?」
我繼續說道:「藍色家園小區,東西通透,小區門口就是』望都南『地鐵,過了馬路就是新世紀百貨。」
我把手中最後的一點煙頭咗乾淨,在同事疑惑的眼神中,說出了天下最惡毒的詛咒:「全套手續下來只要三十萬!業主還送個車位和地下室!」
同事沉默了,他低下頭去,默不作聲的把煙抽完,低聲問我:「鬧鬼……可怕嗎?」
回想一下昨晚的經歷,我說道:「還行吧,你當做她不存在,忍一忍就過去了。」
同事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一般,說道:「你的鬼哪買的?」
我想了一下,雖然前房主說鬧鬼,但是實際上是二狗子的娃娃在鬧,那應該算是二狗子的吧?
「朋友送的。」
「我最近也看上了一套房。」同事低聲道,「那個房東坐擁十一套房產,就靠收租過日子……你那個朋友……」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但是也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複雜的眼神中說道:「你再考慮考慮吧。」
他低下頭去,抱着膀子說道:「我也不是說什麼劫富濟貧……只是現在……不也是……」
他嘀嘀咕咕的話我沒聽完整,直接回了方恆大廈。
這個同事和我不一樣,他有妻兒老小,目前過的雖然緊巴巴地,但是一個月一萬五的工資,除去一萬的房租以外,日子還算富裕。
我則不同,我無所畏懼的原因只是因為我身患絕症——窮病。
醫生大夫束手無策,只是希望我餘生吃點好的喝點好,想開一點。
到下午,二狗子給我來電話,說是來我家把他「前妻」接走。
因為知道他要來,所以我提前把家裡三個防盜門的門鎖鑰匙放門口,並把密碼給他了,至於門內那七個鎖,是家裡有人的時候才需要掛的。
他在我家翻了半天沒找到,最後還是我給他打視頻,告訴他壁櫥在哪的。
「我靠!你家這壁櫥怎麼這麼深啊?還沒有燈!嚇我一跳!」
視頻里,二狗子用手機的燈打量,這高功率的閃光燈竟然沒辦法一下子照到壁櫥的盡頭。
這個房子是大樓的邊角處,這個壁櫥據說是貫穿了整個樓層,所以特別深。
因為是利用了各種功能間的夾縫建起來的,所以內部只有一個門那麼寬。
又挨着各種電梯井、強電井、弱電井和水房之類的功能間,所以它裏面根本不適合住人。
缺乏通風又潮濕,連放東西都放不住,就算把東西放進去了,人進去拿東西連轉身都費勁。
據說,最開始是作為各種維修的備用通道,但是後來開發商又把這裡當做了承重牆體而徹底封死了,餘下的角落結構很好,開放商不想浪費就一起賣掉了。
——好在這個壁櫥的空間是送的。
不過這麼可疑的地方,在買的時候當然是專門看過了的——還是中介不放心,怕出事,專門找的**和物業一起去裏面探查的,雖然那時候前房主臉色有點不太好就是了。
但也不礙事,那個東西我早上就扔了壁櫥門口,很容易看到。
一開始看到人偶不動他還有點懷疑我的話,但是我用他未出世的兒子打賭,他才信了。
「好了!我老婆就接走了!」
二狗子一副異常興奮的表情把他前妻放進箱子里拉走,走的時候還對那個壁櫥念念不忘:「這麼好的地方,可惜了……」
鬧鬼了的人偶被他拉走我一點都不擔心,因為這二狗子就喜歡這些靈異的東西,還專門成立了一個「都市怪談協會」。
這傢伙和我是發小,本來家境和我差不多,但是他爸不知道幹了什麼缺德事,直接發了大財。
而二狗子這傢伙膨脹的比他老爸還快,買房買車單說,關鍵是以前對於靈異事件的愛好也被重新勾了起來。。
他原先為了找刺激,專門帶了一個栩栩如生的紙人半夜三更的到某個荒墳上去睡了一宿,結果除了凍感冒了以外啥也沒發生。
這個「前妻」也不是他單純地玩具,是在人忽悠下,覺得這種東西更容易被靈體附身而專門打造的,同吃同住了兩年多也沒有變化,這才心灰意冷。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不是很願意相信這個房子真的鬧鬼,更願意相信是二狗子那個混蛋搞的鬼。
畢竟在這個四千房租只能一個小屋的城市裡,三十萬的一室一廳簡直就跟白撿一樣。
別說鬼了。
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這房我也買定了!!
……
今天要給渠道方對接短篇內容的精細化處理,不僅要設置短篇小說的收費節點和渠道分發的標題,還要負責指導他們增加引言來增加轉化率。
所以下班晚了。
一如既往地加完班之後,簡單的吃了兩口,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作為北漂一族,隨着房租和辦公地點不斷搬遷已經成為了我的一種習慣,即便此刻走在這條總共沒來幾次的小路上也不會迷路。
或許是今天回來的晚了點,這條路上已經沒有什麼行人,偶爾還有不知道在哪玩耍的小孩子的笑聲。
路燈也透着青色,似乎是使用的LED燈光。
常見的那種黃色燈光會讓人看起來更加舒服,不過這種冷光色卻更加便宜省電,因此一些物業為了節省開支而特意在人少的地方換成這種燈。
但……
今天這光,冷的掉牙。
正走着,想起了下午組長讓我做短篇小說精細化,增加分發標題的糟心事,一時煩躁把腳邊的石子踢飛了。
我頭頂的路燈毫無徵兆的熄滅了,嚇了我一跳。
我突然站住了腳步,抬頭往上看。
剛剛熄滅的路燈還有着淡淡的白光正在緩慢的消失,天空上異常的昏暗,不知哪裡的雲彩將星星和月亮一併遮擋。
當我再低下頭的時候,前面的路燈下,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那是一個背對我的小孩子,冷冷的路燈照耀下,他的皮膚呈現出紫黑色。
突然響起一聲銀鈴般的笑聲,而後那個路燈下的小孩就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麼。
我微微皺眉,往周圍看了看。
「媽……媽媽……mua……媽……」
周圍異常安靜,那個小孩子的啜泣聲越來越清晰。
他似乎還在牙牙學語,連媽媽兩個字都說不清楚,哭泣的時候就好像本能的呢喃一樣。
「這是誰家孩子?」我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四下打量。
讓這麼小的孩子一個人出來,當大人的也太不負責了!
「該不會……」我看那孩子就穿了一個尿不濕,突然心中有了不祥的預感。
「是棄嬰吧?」
「媽媽……我好冷……不要丟掉我……嗚嗚……」
小孩清楚的話語推翻了我判斷,應該是能溝通的。
我輕聲問道:「小朋友……你怎麼在這啊?你家在哪啊?」
「嗚嗚嗚……」那個小孩背對着我,啜泣的說道:「我……我不知道……」
「我在媽媽的肚子里……突然,有很冷的夾子,把我從媽媽肚子裡帶了出來……」
「我好冷……周圍都是冰冷的孩子……還有冰冷的鐵桶……」
「我好怕……我想要回到媽媽肚子里……」
「媽媽……媽媽肚子里好暖和……」
這個小孩的話讓我渾身一震。
——這孩子怕不是傻子吧?
但是好人做到底,我耐着性子問道:「小朋友~那你媽媽在哪啊?」
「媽媽……媽媽……」小孩突然不再哭泣,微微轉過頭來:「把我丟到這裡的……」
「不就是你嗎?!」
那個小孩猛地轉過臉來,他的雙眼和嘴巴竟然是空空的黑洞!鼻腔和耳洞里還流出來黑色的血液!周圍也有那銀鈴般的笑聲跟着響起!
「可我是男的啊!」
那小孩頓了一下,周圍的聲音也停下來了。
「那我媽呢!!」這倒霉孩子的聲音尖銳刺耳,就像是金屬划過金屬的聲音一樣。
「我怎麼知道?!」我怒吼道。
然後氣沖沖的往家走。
——倒霉玩意!
——加班累得要死還碰到這麼個倒霉孩子!!
「別走!」
那倒霉玩意竟然死皮賴臉的貼過來,抱着我的腿不撒手。
等他離開了那個路燈後,周圍熄滅的路燈再次亮起。
——嚇我一跳,還以為路燈壞了,原來是鬧鬼啊。
——虛驚一場,看來不用我賠錢了。
到這一步,我已經肯定腳上這倒霉玩意就是鬼了。
他個頭不大,但是重逾千斤;這種詭異的重量並未施加在我的腳面、褲腿上,可是每當我想要把腳從地上抬起來就會感覺到無比的困難,但如果拖着在地上橫拉,又感覺不到那種詭異的重量。
當他抱着我的時候,一股透徹靈魂的寒冷將我包圍,腿上更是無時無刻都感覺到寒冷。
一般覺得寒冷的時候,過一陣子皮膚就會適應,但是這股寒冷就像是不斷用冷熱兩種氣浪不斷吹拂一樣,讓我時刻清醒的感覺到。
——該死!剛搬過來第二天就遇到兩次鬼了!
——但是就憑這個就想讓我放棄這房子?!做夢!!
前段時間,那些在外打工者因為沒有房子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險拚死打工的一個個案例歷歷在目,我怎麼可能重蹈覆轍啊!
這倒霉玩意抱着腿,一個勁的喊媽媽,我試着將他從腿上拉開扔掉,但是不到兩步就會瞬移一樣的回到我腿上。
我放棄了無謂的丟棄,開始拖着腿往前面走。
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拐了一個彎,去了馬路對面的大超市。
這家超市會營業到凌晨一點,現在這個點正是遛彎的人回家前的最後一波採購,人氣旺盛,我想憑藉著人氣把這個倒霉玩意給弄掉!
但是事不如願。
這倒霉玩意根本不怕這個,而且周圍人也看不到他。
尤其是他那撕心裂肺的「我媽呢」喊叫聲,似乎也只有我一個人能聽到。
我在果蔬區轉悠的時候,賣菜的導購員大爺還慈祥的問我:「小夥子,腿這樣了還堅持上班呢?」
因為我掛着工牌穿着西裝,很容易認出來是個上班族。
我強笑一下:「是啊,資本家的血都是冷的啊,哪會體諒人間疾苦。」
這大爺哈哈笑着:「這個口號我們當年可是老喊啊,你們這小年輕的能知道不容易啊!來個西瓜不?這批西瓜可甜了,各個脆沙瓤!」
都說到這裡了,我就要了一個,順便問道:「大爺,管鉗在哪啊?」
這個大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小夥子,可不能衝動啊!犯法的事可不能幹!」
「沒有大爺,我真的修東西。」
「樓上,五金區。」
幸好超市中的電梯是那種斜坡的電梯,我拖着那倒霉玩意倒還能動。
這裡的管鉗都是普通型號的,我試了試最大的那個,手感不錯。
拖着腿回家,一路上好多人在看我,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到那個倒霉玩意。
終於回到家裡,我把三道防盜門和七個門鎖全部關好,確定不會有任何東西逃離之後,靜了下來。
「我媽呢?我媽呢!!」
那倒霉玩意一聲一聲的尖銳刺耳的聲音讓人煩躁。
我把他從腿上抓下來,舉到了門口的灶台上。
這東西很奇怪,我抓着他的時候沒啥重量,但是他卻能拖着我的腿讓我抬不起腳。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的所在,仍然朝着我梗着脖子喊道:「我媽……」
噗——
噹鈧!
趁手的管鉗砸落,沉悶的爆裂聲之後是金屬撞擊的響聲,金屬檯面被砸出來一個坑洞,鮮紅的碎屑將灶台、地板和牆面染紅。
細碎的紅色渣滓噴到牆上,順着牆面向下緩緩掉落,留下來一串紅色的印記。
那個倒霉玩意終於安靜了。
我拿着管鉗,抵在他額頭,臉幾乎貼上他的臉,惡狠狠地說道:「再敢逼逼,如同此瓜!」
「……」
我沒照鏡子,不知道此刻表情如何,但是我感覺到臉上的肌肉在一抽一抽的疼痛。
也不知道這倒霉玩意是被我猙獰的表情嚇到了,還是被貼着他砸落的管鉗和噴了他一身的西瓜嚇到。
他那死灰色的臉上白了不少,三個黑色圓洞的臉上透出一絲驚恐的表情,木然的點了點頭。
我滿意的站直了身體,一把拎起來這倒霉玩意的後脖頸。
壁櫥門一開,倒霉玩意一扔,把門一關。
——世界終於安靜了。
就是可憐了我脆沙瓤的西瓜。
一邊收拾着殘局,心裏一陣後怕。
——如果西瓜汁擦不掉咋辦?
——剛才要是把桌台砸壞了咋辦?
——這是我新買的三十萬的豪宅啊!
越想越氣,怎麼想都是那倒霉玩意的錯!
我看到了水池中剛剛洗乾淨的管鉗,眼神變得慢慢冰冷。
……
看着小矮子在哀嚎聲中飛灰湮滅,我默默地點上了一根煙。
然後在全隊頻道下發出靈魂的質疑:【就這?就這?就這你也玩提莫??】
對面的提莫在水晶爆炸之前發來了一連串的問候,可惜我已經把他屏蔽了。
——菜狗而已。
在結束了我一天一次的僅有的放鬆時間之後,我才發現了被靜音的手機中有十幾條未接電話和幾十條微信消息。
都是二狗子的。
微信我看都沒看,直接一個電話回撥。
接通的那一瞬間,我還以為我打給殺豬場了。
「王哥——救命啊——啊!!!」
聽二狗子撕心裂肺的慘叫,感覺不像是裝的,還能聽到女人歇斯底里的謾罵和砸東西的聲音。
——好兄弟有生命危險?!
我猛然間想起了什麼!
我立刻掛斷了電話。
連忙起身去廚房,拿起來薯片和汽水,然後打開某綠色軟件。
——果然!今天是新番更新!!
差一點就忘了。
手機又亮了起來。
是一個我都忘了多久不用的聊天軟件了,真難為二狗子還能通過這個找到我。
看來確實很緊急,我接通了電話,那邊二狗子哭爹喊娘的哀求道:「王哥!一定救救我啊!」
我不耐煩的說道:「你和你老婆打架別又吵到我!天天吃你們狗糧煩不煩?!」
這王八baby三天兩頭的和老婆吵架,每次都被他老婆教育的懷疑人生給我打電話,但是每次我去到了就是一副甜甜蜜蜜故意給我吃狗糧的樣子。
「不是啊!這次不是你嫂子!是、是那個……啊——!我的自由之翼白金乳膠限量版!!」
他發出了比殺豬還要慘烈幾倍的嘶吼,然後哀求道:「兄弟你快來!!我車給你開兩、啊不!給你開一個月!求你了兄弟!!」
這次是二狗子主動掛的電話,掛斷電話前,我隱約聽到那邊有女的哭泣和二狗子撕心裂肺的哀嚎:「別動我愛醬!」
看來真出問題了。
往常他們再怎麼打架,都不會砸超過二十塊錢的東西,潑水啊、扔東西啊什麼的也都會避開牆面和電器。
更別說,這次直接動了二狗子的手辦了,那玩意你敢不帶手套的摸一下二狗子都敢和你拚命。
我連忙打了個車到樓下。
出門前,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壁櫥,聽到裏面有聲音,拿起扳手一把推開壁櫥,發現只是那倒霉玩意在自言自語。
他似乎被我嚇了一跳,渾身一激靈,看着我不說話了。
我把門重新關上趕緊下樓。
到了二狗子家,摁響了他家的門禁,裏面似乎早就在等我,剛響一聲門就開了。
一路坐電梯上樓後,發現走廊的燈沒有亮起。
他家門虛掩着,裏面有微弱的燈光,還能聽到一個女人低聲的啜泣。
輕輕推開房門,這防盜門在黑暗中發出吱扭的異常響動。
屋裡黑漆漆的,唯一的光亮來源於窗口的一根蠟燭。
窗戶打開,夜風吹過,燭影搖晃,帶來屋裡一個女人低聲的哭泣。
地面上一片狼藉,根本找不到下腳的地方,往前走一步就是嘎吱嘎吱的脆響。
我走了一步就不敢動了,生怕驚擾了此刻的寧靜。
屋中正在哭泣的那個女人似乎也察覺到了我,哭泣聲中斷,我看到了角落裡,一個黑漆漆的人影跪伏在一灘濕乎乎的地面上,燭光的晃動下那濕乎乎的一片晃動着詭異的光澤。
突然,一股涼風吹過,蠟燭抖了幾下。
熄滅了。
「你來了?」
二狗子的聲音在我耳邊突然響起。
然後咔噠一聲,他把門口的開關打開,屋裡的燈重新亮了起來。
二狗子一臉絕望的看着屋裡:「魚缸被她打漏了,短路跳閘了,剛把保險絲換上……」
我這時候才看到,二狗子跟我炫耀了好久的那個巨大空氣缸魚缸此刻已經報廢了,裏面的造景和魚已經隨着水流撒了一地,只有一些水草和黑漆漆的水草泥還在缸底頑強的存活着。
而此刻跪在一地水污中的,卻不是二狗子他老婆,倒像是……
「一過了九點就開始鬧。」二狗子一開口,他那個活過來的「前妻」就開始哭。
「一口咬定說我出軌、渣男,然後不由分說就開始打砸……」二狗子滿臉絕望。
而他的話也引起了他「前妻」的憤怒,怒吼道:「你就是!就是!你都有我了!還要和別的女人結婚!嗚嗚嗚……都不問問我的意見……就把我丟掉了!嗚啊——!」
那模樣就跟一個被渣男丟棄的怨婦一模一樣。
我愣了,然後不可思議的看着二狗子:「你叫我來就為這事?」
二狗子無奈道:「我也沒想到啊,所以你看你能不能把她先拉走……」
「你還說?!」二狗子「前妻」怒了,抄起地上的一塊火山石就要砸過來,二狗子連忙躲閃,我在一人一……
嘖,怎麼形容啊這……
一人一「前妻」之間連忙勸架,好說歹說才拉住了「前妻」,她趴在沙發上哇哇大哭,而二狗子也把我拉到一旁。
而這時候我才知道原委。
這個「前妻」之前說過,是二狗子為了尋刺激而專門定做的,同吃同住,就是想着能有朝一日變成和電影里那樣活過來的真實女友,但是一直未能如願。
時間一長他也淡了,正好談的女朋友也有一年多,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就在一起住了一段時間。
前段時間還專門為家裡放的「前妻」吵過架,所以他就尋思先把娃娃……啊不,「前妻」放我這裡。
今天早上聽到我告訴他的消息,以為他這麼多年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正好這兩天老婆出差,連忙又把「前妻」接了回去。
可是和以前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直到晚上九點,「前妻」活了過來,但是一醒來就開始大哭大鬧,說是二狗子出軌沒心沒肺,拋妻棄子喪盡天良,還把東西啥的砸的一乾淨,越是他心疼的東西越是動手厲害……
「好哥們,幫兄弟一把……」二狗子苦着臉,苦苦哀求。
我聽完了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你不是天天尋刺激找刺激嗎?葉公好龍啊?」
二狗子啞然,然後囁嚅道:「這……這不是……有你嫂子了嗎……」
「不行。」我果斷拒絕。
倒不是因為他喂我狗糧,主要是家裡還有個倒霉玩意呢,這再弄回去一個……我還活不活了?
二狗子從口袋裡摸索了一下,最後咬着牙掏出一個車鑰匙:「樓下阿斯頓馬丁超跑,哥們前幾天剛提的……」
說著話他硬塞到了我手裡:「你拿去開,隨便開!開壞了算我的!」
這龜兒子確實膨脹了。
我一臉不屑的看着他。
曾經單純的他難道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可以被金錢腐蝕掉的嗎?
難道他以為,有錢就可以使鬼推磨嗎?
……
感受着座椅的推背感,聽着發動機的嗡鳴聲,我不禁感慨。
有錢,你可以讓磨推鬼。
旁邊,二狗子的「前妻」還在流眼淚。
真不知道一個娃娃是怎麼有淚腺,還是說這是二狗子加的什麼特殊裝置?
剛才好說歹說的勸了半天,才終於把她勸的平穩點了。
目前的結論就是,她已經認定了二狗子是個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兩面三刀、刀光劍影、影、影……影響不好的卑鄙渣男,反而把我當做了「新任」。
呵……
真是謝謝啊……
看來明天回家之前要先去附近的寺廟裡求一個香火了。
我看了看錶,已經十一點半了,昨晚就沒睡好,今天又折騰到這麼晚……
關鍵是這車聲音太大了,我好歹自認為是一個有良好的公德心的好居民,不得不儘可能的降低速度減小噪音。
好不容易到了家,本來我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自己直接回家,結果「前妻」瞬移一樣的湊過來,挽着我的胳膊,一邊啜泣,一邊和我上了電梯。
她的手冰冷而僵硬,柔軟的胸部觸感也格外的詭異,就像是碰到了輪胎。
她的力量大的出奇,挽着我手臂的時候,好似想要把我的骨頭生生折斷一般。
我看着電梯的字數。
不知道是不是勞累引發的錯覺,在我抬頭的時候,那個數字顯示的時間格外漫長。
而且紅色的LED就像是用猩紅的顏料塗抹上去的一樣。
而當數字調到我的樓層,18樓的時候,我在某個瞬間看到了「18」前面似乎有個「-」號一閃而過。
「……」
——錯覺嗎?看來必須趕緊睡覺了。
電梯門打開,「前妻」也變得心情好了些,還在我耳邊輕聲問道:「親愛的~今天累到你了,回去我好~好~獎~勵~你~」
「趕緊睡覺明天起來上班,我就謝天謝地了。」
「謝謝你……」「前妻」歪過頭,腦袋靠在我肩膀上:「你真好……」
打開大門,屋裡一個刺耳的聲音突然喊道:「我媽呢?!」
——差點忘了這倒霉玩意。
「這是誰?!」耳邊,一個更加尖細、更加驚恐的聲音炸起。
我:「……」
那倒霉玩意也愣了,指着門口頭髮炸起來的「前妻」:「我媽?!」
「我不是你媽!」然後前妻就掐着我衣服領子喝問道,「這個兔崽子是誰?!你都有我了還和別的野女人生孩子?!」
渾身死灰色的倒霉玩意二話不說就往「前妻」身上爬:「媽媽!媽媽!」
「滾!老娘還是黃花大閨女!!」
說著,「前妻」就和那倒霉玩意打在了一起。
我默不作聲的把大門關上。
——看來今晚又要晚點睡了。
我給自己接了一杯溫水,默默地換上睡衣,刷牙洗臉,做好了一切入睡的準備。
但是「前妻」和倒霉玩意還沒鬧騰完,房間里的沙發都被他們折騰的翻倒了。
我默默地從水池中拿起剛剛洗乾淨的管鉗,一把拽起正抱着「前妻」不撒手的倒霉玩意,將它直接扔到了壁櫥里。
在他喊着「媽媽」翻起身撲出來之前,我把怒沖衝要和我理論的「前妻」也一腳踹進去,關上門。
世界安靜了。
這個壁櫥的門,前房主是專門做了靜音處理的,因為這個壁櫥裏面會因為管道、電梯井而發出各種雜音。
把門一關,竟然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
這時候,我家房門咚咚咚的被敲響了。
我趕緊去開門,但是因為掛的鎖太多了而耽誤了不少時間,當我打開門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男人怒氣沖沖的站在門口。
他看到我立刻大喊道:「大半夜的吵什麼吵?!你們鬧家務還讓不讓別人睡覺了?!」
看來是鄰居。
我連忙陪笑道:「抱歉啊大哥,馬上就安靜了。」
「馬……?」那男人剛要質疑,目光瞥到了我還拿着的管鉗。
我下意識的往身後收了收,因為這個小動作,讓管鉗上還沾着的水滴滴落到地上。
大半夜的,很安靜,這水滴滴落的微小聲音也可以讓人聽的很清楚。
剛才還吵鬧不斷的擾民聲音,此刻卻消失不見了。
咚……咚咚……
屋中,壁櫥那裡傳來極其微弱的沉悶聲響,似乎是什麼東西正在掙扎、撞擊着。
那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艱難的咽了口口水:「嗯……啊,是嗎……那、那、那就就好……」
「那……那我回去了。」男人目光避開了我的雙眼,往後退了半步,聲音也柔和了很多。
「抱歉啊大哥,要不進來喝口水?」我身體稍微晃了一下,擋住了屋中的大部分光線。
雖然我這麼說,但其實只是為了拉近關係,我擋住門就是為了讓他別進來,希望他能明白吧。
但是這人似乎被什麼東西嚇到了一樣,連退兩步:「啊、沒沒……沒什麼,其實也不是很吵,你們繼續、繼續……」
這男的倒退着往樓道走,我連忙邁出一步:「大哥……」
「!!」那男人一激靈。
我笑着問道:「大哥你住哪裡啊?明天我買點東西登門給您道歉吧。」
「不用不用不用!」那男人連忙往樓梯里跑,就像是被嚇到了一樣轉眼就不見了。
我專門聽了聽,這男人似乎為了其他鄰居着想,開門關門的聲音很低,我竟然沒聽出來是住在哪一戶。
我回頭看了看,「前妻」和倒霉玩意沒出來,那這鄰居怎麼一副害怕的樣子呢?
——真是奇怪的鄰居,不過鄰居這麼好說話還是不錯的。
終於安靜了。
我躺了床上還在想,明天還是買點東西去找人家道歉吧。
……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竟然已經六點半了!
倒霉玩意!!
昨天那兩個王八baby害的我睡的晚了!到現在才起!
慌慌張張的穿好衣服,就連外套和領帶都沒來得及時間繫上,直接衝到了門口。
——遲到的話全勤就沒了!!
但是剛出門的我又立刻折返回來,手腳麻利的把壁櫥門打開。
裏面,衣衫凌亂的「前妻」正倒在地上,再次變回了娃娃的模樣,而那個鐵灰色的倒霉玩意卻不見蹤影了。
——看來應該是白天的時候他們無法出現。
一把將門關上在電梯里匆忙的系領帶穿衣服。
即便如此還是差一點遲到了。
在堪堪趕上了打卡,渾身疲憊的坐到工位上休息的時候,旁邊的同事湊過來,略帶疑惑和好奇的問道:「怎麼,昨天又鬧鬼了?」
「嗯。」我點了點頭。
「可怕嗎?」
他似乎真的很想操作一下凶宅。
我想了想:「可怕不可怕兩說,就是有點煩人。不過把他們關起來倒沒啥事了。」
「啊?哦……」不知道他明白了什麼。
但是當上午休息的時候,我看了一眼,他似乎正在某寶上看各種鎮邪法器。
不過我想這些可能不靠譜,我覺得管鉗就不錯。
經濟實惠還耐用,就算不能鎮邪還可以修個水管啥的。
一邊想着,我就開始搜管工實用技術和管工相關的兼職。
關鍵是我當小說運營之前就是學的石油工程,那時候管工、鉗工我們都考過資格證書,雖然那些五級證書我到現在都沒用過吧。
正看着呢,房屋中介的電話打過來了。
——因為這兩天發生的事太鬧騰了,所以我就給中介發了消息,想問問前業主一些事情。
「王哥,我小沈啊!真不好意思!」
對方開頭這三句話,我就知道這貨啥都沒幹成。
「業主我聯繫不上了!我們動用了好多渠道,都沒找到他!不知道咋回事啊!你……」說完他頓了頓,「你那還好吧?」
他這話問的就模稜兩可。
這份房子在購買之初,前業主和中介就明言是凶宅,也正因為如此才這麼便宜。
而為了證明只是凶宅但並不涉及兇案,中介才越過前業主把管這片的**也叫來作證,但是好像就因為如此前業主不太開心的樣子。
其實,前業主私下裡和我說過,這個屋子鬧鬼,這是他連中介都沒告訴的。
便即便如此我也執意要買。
為啥?
便宜。
——真他娘的便宜啊!
只有旁邊同等級房子十幾分之一的價格!更是對面那個高檔小區二十分之一的價格啊!
哪怕我不住,單純把地下車位租出去也夠本啊!
但是這兩天的事太邪性,所以還是想找前業主好好嘮嘮。
中介這問題,其實就是在試探我。
——因為按照他們的規矩,是不能買賣凶宅的。如果有未經查證的凶宅經手了,是可以全額無責任退款的!
所以平時他們介紹都不能介紹!
可這筆買賣還是走了他們。
雖然不是線上的合同,但是過了一份陰陽合同後,前業主「私下」給了他們點好處。
好在我的目的也不是退款:「沒事,沒找到沒找到吧……也不急,你先幫我聯繫着,主要是有點問題要弄清楚。」
對方好像鬆了一口氣:「沒事!哥!這片我都熟!有啥問題儘管問我!我都能給你辦嘍!」
聽他這麼客氣,我當然就不客氣了:「你知道怎麼捉鬼嗎?」
「……」
對面似乎僵硬了片刻。
我怕他沒聽清楚,就問道:「就是這附近的鬼,就是那種……一個人偶,白天不動,然後晚上活過來;或者死掉孩子又活過來,半夜找媽媽的,這種鬼,你平時見的多嗎?」
我不知道電話那頭中介什麼表情,但是我對面坐的小姑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估計她以為我在開玩笑吧。
但是我旁邊的同事,表情比較凝重了。
中介似乎信號不太好,他大聲嚷道:「啊?你說啥哥?」
「我說……」我想着慢點重複一遍。
結果對面中介急忙說道:「我在地鐵呢!等會給你回消息啊哥!你放心!人一定給你找到!」
嘟——嘟——
我皺眉看着被掛斷的電話。
——現在的銷售服務態度咋這麼惡劣呢?
把手機放到桌子上,在想我的事情。
無意中看到旁邊的同事,搜索內容不是驅邪的物品,而是醫院精神病科的相關資料了。
——啊,看來他家裡的壓力不小啊,都需要心理輔導了。
於是,我開始搜索關於房子附近的各種傳說和新聞。
但是一直到中午吃午飯的時候,都沒有找到,倒是找到了不少恐怖小說,順帶挖了兩個作者。
因為心中有事,所以直接去樓下買的牛肚卷餅,找了空曠的地方吃東西。
這大城市最神奇的地方就在於,無論你是多麼繁華的地區,高樓林立的角落裡總能找到那些寂靜而空曠之地。
——就如你想像不到距離望都南一路之隔的電通創意廣場,裏面還有着農村裡都難得一見的老舊平房和廢棄的廠房。
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這破舊的廠房裡,一邊吃着午飯一邊看小說。
今天吃飯的時候,卻有一個不速之客。
一隻胖乎乎的橘貓從邊上溜溜達達的跑過去。
它一開始看到我好像還嚇到了,但是很快就低聲叫着跑過來。
這貓看起來很喜慶,臉蛋圓鼓鼓的,把嘴巴都給胖長了,跑過來眯起眼睛,就跟笑着一樣。
我想它可能是餓了,就把手裡沒吃完的半個牛肚卷餅遞給它吃。
它一開始還不敢吃,聞了聞這才敢下嘴。
我嘆口氣:「有人喂你吃的,誰能給我做飯吃啊。」
這貓看了看我,也不知道聽懂沒有,就繼續低頭吃東西。
它吃東西很挑,光把牛肚、雞蛋和雞柳吃了,餅和生菜黃瓜一口沒動。
「得啦,你吃吧。」
我拍拍屁股走了,這貓還有點不捨得似得,在我身後嚶嚶嚶的叫喚。
我心想這貓真可憐,估計嗓子壞了,連喵喵叫都不會。
……
估計是今天老闆終於想起要積德行善,所以沒有下班前突然提需求,難得的正點下班了。
看天色還早,我看了看下午查到的資料,現在過去的話還來得及。
因此一個周二的下午,一個上班族在天擦黑的時候,於一公園裡攔住了一個算命的先生。
紅色小人的軟件上說,這個算命的大爺看的挺准。
果不其然,在看到我風塵僕僕的趕過來的時候,剛要收攤的他立刻淡定的坐下來:「小夥子,遇上『事』了吧?」
我驚為天人,我都沒開口,他怎麼知道我找他是因為遇上事了?!
我連忙點頭:「對,剛買的房子,結果遇到鬼了,她……」
「你先別說話。」算命的先生一伸手攔住我。
手指掐訣,念念叨叨的算了半天,倒吸一口冷氣:「小夥子,你買的這個是凶宅啊!」
「!!」
算命先生繼續說道:「我沒算錯的話……這個房子不幹凈。」
「對對對!」我連連點頭。
「是不是價格比周圍的房子都便宜?」
「便宜好多!」
「是不是剛過手,結果聯繫不到前房東了?」
「是啊!今天找了他一天!」
「唉,也就是你遇上我了。」算命先生嘆口氣,「不然的話你小命難保啊!」
我冷汗森森:「大師!那我怎麼辦?!」
「別急別急,」算命先生摸着鬍子,「山人自有妙計。」
他從屁股下面的皮箱子掏出來一個紅紙包,一個白紙包還有一個黃色符紙:「這有三種辦法。」
他指着紅紙包:「這個冤魂啊,是上輩子和你有仇,這個葯呢,可以稍微緩解她的戾氣,你自己慢慢和他和解。」
他看着我的臉,指着另一個白色紙包:「這個葯,能直接封印它,但是能封多長時間就不知道了。」
他指着最後一個黃色紙符:「這個可就厲害了,本天師直接做法給你化解了它!當然,這個價格嘛……」
我急忙問道:「多少錢?」
算命先生咂了咂嘴吧:「也不多,五萬就夠。」
然後他慢悠悠的說道:「你是打算……一下除根啊,還是打算留點根解悶啊?」
「……」
我沉默了。
性命攸關的大事啊!我怎麼可能忽視?!
一咬牙一跺腳:「冤家宜解不宜結!」
「大師,你是說,是因為有仇所以才有鬼纏上我的,所以可以化解對吧!」
「啊……啊,對啊。」大師好像有點沒反應過來。
「好!」我毅然決然的說道,「既然因我而起,那我就親自化解!」
說完轉身就走,那孤高的背影連我自己都覺得心潮澎湃。
大師愣了半天,等我走了老遠才突然喊道:「等會等會!小夥子!這個便宜!」
他舉着紅色紙包追過來:「至少拿着這個能救你!」
「不用了大師。」我決然道,「假借外物,豈不是……」
「一百!」
「成交。」我掏出來下午跟同事換來的現金,立刻買了這東西。
根據網上說的,這個大師只收現金不轉賬,據說是有「人間氣」的香火錢,陽氣更盛。
……
我拿着這個小包,坐公交車回家。
按照大師的說法,把這個撒到門口,就可以驅邪避災。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一進樓道就能聞到各家各戶做飯的香味,勾起了我強烈的食慾。
——唉,打工人沒有人權啊。
小心的把紙包里的東西灑在門口,看起來似乎是麵粉和食鹽混合的東西?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
原本我也不信這些,但是連鬼都遇到了,還是兩次,那還有啥不信的了?
撒完東西,就看到門口的快遞櫃里又有新的東西。
這次簡單的多,就是一張A4紙,上面羅列了一大堆各種選項。
因為走廊太黑我沒仔細看,就看到表頭是什麼「報恩滿意度調查報告」,後面備註的是靈狐大學屋裡系。
「……什麼玩意?」
本來因為提前下班而有的一丁點輕鬆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我隨手團起來扔到了垃圾桶里。
剛打開門就發覺不對,屋裡竟然亮着燈!
——招賊了?!
屋裡還有做飯的聲音,能聞到很香的味道。
——這賊竟然還敢在我家做飯?!
我稍微拉開了房門,想看看情況。
因為這種一室一廳的房子結構簡單,為了節約空間而把廚房設置在門口,因此我一開門,屋裡的人自然就看到了。
而我,也看到了屋裡的人。
「你回來啦~~」
一個長相甜美可愛,十八九歲的妙齡少女,穿着圍裙異常開心的迎了過來。
她不胖不瘦,身材妖嬈,既有肉肉的手感和健碩的力量感,又有卓越的線條和完美的比例。
這樣完美的身體我只能想到兩個字——超夢!
沒錯,就是超夢一樣的身材!
或者妖狐獸也行。
看我呆愣在原地,她歪着腦袋,滿臉的疑惑:「嗯?怎麼了?」
——我沒見過她,至少肯定不是二狗子的「前期」。
也不是我印象中的什麼鄰居啊妹妹啥的。
但……
「你誰啊?」
嘖,咋感覺這話好像這兩天問過呢?
「討厭~連我都不認識了!」她有些害羞的嬌嗔一聲。
「在門口站着幹啥?快進來!」
說著話,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手並不冰冷,反而格外的燥熱。
但是這種熱度卻比一般的人手溫高得多,但是又不是那種發燒的燙手,更像是……
貓狗一類動物皮毛下的溫度。
舒適而溫暖。
但是她手指纖弱卻異常有力,把我拉進門的時候我竟然絲毫反抗都沒有,抓着我手腕的指頭就跟鉗子一樣!
最奇怪的是,這麼異常的舉動,在往常我早就應該後退喊人了,但是她的拉扯卻讓人有種,有種……
就像是公司領導年輕貌美的小媳婦脫光了衣服站門口拉我進去一樣。
雖然嚇了一跳還有點慌亂,但是卻並不拒絕。
然後就聽到灶台上刺啦刺啦的溢鍋聲音,她驚呼一聲:「糟了!」
連忙去關火。
我愣愣的看她忙活,下意識的把門關上了。
外衣脫下來。
褲子脫下來。
把鞋放進鞋櫃里。
把管鉗從鞋櫃里拿出來。
這裡有一個小竅門分享給大家。
如果是外套一類的東西濺到血,其實是很麻煩的,因為走訪調查的時候很容易從監控或其他鄰居、朋友那裡查到有人穿過這種衣服,無論是焚燒還是丟棄,都會留下明顯線索。
但裏面的襯衫、秋褲之類的就不會了,通常不會留下明顯記錄,這樣就算你說買了的第二天扔掉了也死無對證。
因為我的動作很隱蔽,正在忙着灶台的女孩並沒有發覺。
我悄悄湊過去,有點好奇她在煮什麼:「你做什麼呢?」
我看了一眼,她連忙把湯鍋的蓋子蓋上,但是我隱約間看到裏面是黑乎乎的一團團線一樣的東西。
她嚇了一跳似得,連忙把鍋蓋蓋上。
扭頭間,長發掃過,甜美的蘋果洗髮液發香混合著少女獨有的奶香味,讓人心神陶醉的同時會產生莫名的愉悅感。
她俏皮的一笑:「驚喜哦~」
我把管鉗藏在腿的後側,這個位置方便發力而且不容易被發現。
「好啦好啦~~」
女孩的柔荑搭在我的肩上,把我往椅子上推去:「快去坐着吧~等着吃飯啦~」
「或者……」她媚眼如絲,手指搭在唇間,輕咬嘴唇:「你想先吃……我?」
那副嬌妻美妾的誘惑模樣,不是天生媚骨的話就是專門鑽研過此類內容四年的專業人士了。
我這暴脾氣當時就上來了。
這一個兩個的,都欺負我不敢是吧?!
當即我冷笑一聲,一伸手。
拉過椅子來坐下,面容冷峻的盯着她。
我倒要看看她能做出什麼樣的食物來,膽敢如此挑釁我!
今天就要用我單身25年的豐富經驗,給她上一堂「人生不值」的課!
她似乎被我的目光給看毛了,乾笑了一下就去繼續做飯。
不多時,幾個菜盤就被端了上來。
一盤淋着辣油的完整動物大腦;
一盤如同死人手指紫黑色的東西;
一盤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肉切片;
以及……一碗黑色絲線交織煮出來的濃稠的湯。
我很清楚我家有多少盤子碗。
作為一度被城市地主所奴役壓迫的打工人,遷徙於出租屋之間的我只有十分有限的餐具。
但是用如此有限的廚具還能做出兩菜一湯,真是不得不佩服啊。
我首先注意到了那一碗黑乎乎的,如同人頭髮一樣的湯。
在那個……那個……
「你叫啥來着?」
女孩嬌羞滿面:「小奴家名叫胡米。」
在胡米期待的和熱切的目光下,我小心的品嘗了一口頭髮煮出來的湯。
「!!」
當即我就驚了,無比駭然的問道:「這……這是什麼?!你放了什麼?!」
因為內心中某個答案而讓我顫慄,恐懼不已。
胡米的眯起眼睛笑道:「是……」
「難道是髮菜!」我質問道。
「沒錯哦~我放了髮菜~」
髮菜是一種產量極低的藻類植物,雖然是藻類卻只能生長在貧瘠乾旱的高原地帶,因為產量極低、難以養殖、味道鮮美、價格高昂,而被列為一級保護植物!
這東西別說買賣了,就是挖掘,都是冒着殺頭的罪過!
但是……
但是她竟然?!
嚇得我直接端起這碗湯,直接都喝了。
——涼了可就糟蹋了!
然後是那個麻辣腦花,這腦花辣度適中,而且味道鮮嫩,最關鍵的是比一般的豬腦花要大得多,褶皺也更多、更嫩。
「果然……」
雖然她掩藏的很好,但是僅僅是一口,就讓我嘗出了端倪。
我放下勺子,把嘴裏咀嚼的一點腦花吐掉。
盯着她。
她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的問:「怎麼了?不愛吃嗎?」
我冷哼一聲,把她此刻的一切當做了是心虛的表現。
「雖然你偽裝的很好,但是……」
我指着腦花,冷冷的說道。
「這是豆腐。」
她臉色微微變化,我都沒有去碰那盤來路不明的肉,直接把紫黑色的死人手指一樣的東西給剝開。
果然,一股腐熟的奇異清香撲鼻而來。
在那軟綿、快要腐爛一樣的外皮之下,內里是仍夾帶着白色痕迹半透明的膠狀物質,和裹在其中一楞一楞黑色顆粒,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快要腐爛的毛毛蟲一樣。
「神農架野香蕉!」
這是一種曾經身為皇室貢品的珍貴水果,但是後來慢慢沒落到無人知曉。
「猜對啦~~」胡米俏皮的打了個響指,然後滿臉期待的問道:「從一星到五星,您對這頓飯的滿意度是多少呢~」
看着她期待而又自信的笑容,我冷笑一聲,看來,是時候「上課」了。
「3.5分。」
胡米聽完如遭雷擊,呆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才……3.5分?!」
「為什麼?!」她惱羞成怒,「你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我和你沒完!!」
我雙手交叉,撐在下巴上,進入了碇司令模式,面容冷峻的分析道:「首先是頭湯,擬選用了味道鮮美的髮菜,但是你忽略了它的保護價值已經遠遠高過了它的味道!對人類來說,它存在的意義不是味道而是對人類肆意開發自然的警告、生命的奇蹟以及對一片荒無人煙的土地最後的掙扎!」
「……」
這段話一出來,胡米整個人都傻了:「可、可……可就是個菜啊!」
「所以我才要說,這是你失敗的關鍵!」
我擲地有聲的說道:「你沒有作為食材而設身處地的思考!!」
胡米:「!!」
我不給她反應的時間,繼續說道:「然後是腦花,不得不承認你對於火候、勺功和調料的掌握讓人驚嘆,這才是你僅有的得分項,但是!」
「你忽略了它是豆腐的本質!如果不能像吃豆腐一樣的吃豆腐!又怎麼能像喝茶一樣的喝茶呢!」
胡米怒道:「你擱這擱這呢!」
我指着那個水果說道:「還有這個,作為餐後甜點,重點並非是讓人吃下去,而是讓人看到!色香味,味道反而是次要的,因為人們已經吃飽了!但是你看看!」
「這個水果叫八月瓜,最佳的品嘗時間是每年八月!雖然你特意選取了味道最好的過度成熟的野香蕉,這一點值得稱讚,但是你卻忽略了它作為餐後甜品應該具有清爽口腔的效果!」
「夠了!」胡米指着最後那盤肉,「你根本沒吃最後一道菜!憑什麼給我打這麼低的分?!」
我冷笑一聲:「這個肉用的什麼食材,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嗎?」
她僵在原地:「原、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我冷哼一聲沒說話。
這肉一看就不對勁。
很明顯,這是……
豆腐!
胡米失魂落魄的坐到地上,整個人眼神都佞了。
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她頭頂有三顆半的金色五角星一閃而逝。
——錯覺嗎?
我打了個哈欠,感覺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睏倦,而短暫的眩暈感過後,我猛然清醒了過來。
——我草!我怎麼莫名其妙的就吃了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做的飯?!萬一有毒怎麼辦?!
「你、你到底是誰?!」
胡米擦了擦眼角,吸溜着不存在的鼻涕:「我、我是你中午幫助過的狐狸啊,我是來報恩的。」
「???」
——狐狸?報恩?妖怪?
我一臉懵逼:「中午的……那不是只貓嗎?!」
「嚶——!」胡米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的跳起來,張牙舞爪的尖叫道:「就算你是我的恩人!也不許說我胖!!」
「……」
——呵呵,原來是一隻胖成了橘貓的狐狸啊。
難怪當時看起來那麼奇怪。
我上下打量她一番。
——嗯,人類形態下倒是看不出胖來。
倒不是我接受能力強,換做前幾天我也受不了。奈何這幾天鬼啊什麼的碰到的太多了,狐狸報恩反而不是那麼難以……
「等一下,你說我是你恩人?我中午怎麼幫你了?」
胡米猶豫了一下,臉色微紅,咬着嘴唇低聲道:「我……我正好餓了……恩人你給我吃的了……所以……」
——原來是個吃貨啊。
「行啦行啦,沒多大點事,」我擺了擺手,「一頓飯而已,你也給我做了飯了,就算報恩了吧。」
「不行!」胡米大聲道,「一飯一宿之恩,便當千金以報!」
我聽完大喜:「好啊,你給我一千金,這事就算了。」
「……」胡米正氣凜然的揮手說道,「千金雖重但是凡俗之物!怎可衡量恩公大恩之情!」
「不啊,我覺得……」
「恩公於我恩重泰山!理應捨身取義以報!」
「其實你給我……」
「恩公!」胡米抓着我的手,眼神堅定而狂熱:「莫要繼續說些甚麼羞辱恩公恩情的話了!」
我看着她,沉吟了片刻:「你……」
「你是不是沒錢?」
「……嗯。」
——哎,原來貧窮不止可以擊倒人類,還可以擊倒妖怪啊。
但是想了想,我這個有志於成為解放全人類自由的偉大英雄,不也輸給了骯髒的資本家,當了一個上班族嗎?
「算啦算啦,看你也不容易,恩也報了,趕緊走吧。」
「不行!還不算報恩!」胡米激動道,「因為……」
她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最後懊惱的哎呀一聲,氣哼哼的說道:「反正!因為一些原因,沒有給你報恩之前!我不能離開的!」
「……」我嘆息一聲。
麻煩的東西怎麼一個接一個……
這傢伙看起來腦子就不好使啊……
突然我想起來:「剛才我怎麼稀里糊塗的就被你拉進來吃飯了?」
胡米猶豫了一下,她似乎不想說,但又出於某種原因不得不對我說,無奈的回道:「那是我們學校的法術,效果就是可以強行報恩,簡稱』強報術『。」
「……」我面無表情,「但凡**可以管我現在就報警了。」
不過她的說法中有一些東西我有點在意:「你說……法術?你會法術?」
「當然!」胡米鼻子一揚,叉着腰哼道:「我可是我們這一屆的法術課代表!各種法術沒有我不會的!」
我連忙問道:「你會除妖嗎?」
「……」胡米頓了一下,「你在問……一個妖怪……會不會……除妖?」
我點了點頭。
「會倒是會,」胡米猶豫道,「可是……這就和你們人類打架鬥毆一樣,容易影響團結。」
「哦,那算了吧……」我往沙發里一躺,揉了揉眉頭。
——我真傻,真的。
——我單知道需要除妖,卻沒想到眼前的也是一個妖。
莫名的,感覺本就勞累的身體變得更加疲倦了。
「沒啥事你趕緊走吧,我正好洗個澡休息一下了。」
「要洗澡了嗎?!」胡米兩眼放光。
我心中湧現出了不好的感覺:「你要……」
話還沒說完,胡米一把抓住我的手。
隨後我只感覺到迷迷糊糊的好像發生了什麼,當我在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出現在了浴室,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條短褲和肩頭搭的毛巾。
儼然一副已經做好了洗澡準備的狀態。
我這是被……
「強報」了?
不只如此。
面前的這個面積不大的小衛生間確實是我家的廁所,但問題是這個廁所此刻卻經過了專門的改裝。
正當中不再是淋浴,而是一個恰好放進去的單人衝浪浴缸;浴缸下方是用白色鵝卵石鋪出來的防水腳踏;
原本牆上普通的瓷磚此刻全都換成了仿真石磚,下方則是黑色的火燒石地板;
燈光被調整成桔紅色的浴霸,排風口被精心設計成舷窗一樣的裝飾;
浴缸之中已經放滿了溫度正好的洗澡水,滿屋都是熱氣騰騰的溫暖水蒸氣;深吸一口,還能嗅到硫磺特有的沖鼻味道,以及類似中草藥的淡淡芳香。
——洗澡水裡應該被加了特殊的複合浴鹽!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人有一種衝動,那是來源於身體原始的悸動。
我雖然清明了片刻,但是仍然架不住這份誘惑,脫了褲子直接泡到了水裡。
說來也怪,我是一個有些潔癖的人。
因為覺得水臟,而足足十三年沒有去游過泳、泡過澡,但是今天卻莫名其妙的進了這個一看就十分可疑的浴缸……
但不得不說真的很舒服。
足夠的水溫舒緩了肌肉的酸痛,水流的衝擊按摩着全身的穴道,不知名的藥草提神醒腦,氤氳舒適的環境讓人的精神好似也醉在了水中。
「達~令~~」
原本應該是木頭的廁所門,竟然也被不知道啥時候給換成了能隱約看到門外人影的玻璃門。
胡米拉開了一道門縫,藉著門縫笑容滿面的向我詢問道:「洗的舒服嗎?從一星到五星,您對這次的浴室體驗,滿意度是多少呢~」
「嗯……勉強可以給個……」
「等!等一下!」
胡米見我開始認真思索,顧不得矜持,連忙把門又打開了一大截,慌慌張張的說道:「親,那啥……」
她略微伸出穿着黑色**的長腿。
身體被門板遮掩,唯獨露出苗條修長的腿裹着半透明的黑絲,在霧氣縈繞間更顯得嫵媚多姿。
「如果……能夠……稍微那啥的話~會有……」胡米媚眼如絲,「意料之外的額外服務哦~」
我看到這一幕只感覺熱血上涌,血壓升高,腦袋一下就炸了!
顧不得其他,直接從浴池裡站起來!
「三分!三分!!差評啊!差評!」
「???」
我明顯感覺到胡米整個人都懵掉了。
「為、為什麼啊!!」
「當然是因為太差了。」我幽幽的說道,「首先,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布置出如此完美的一切雖然確實值得稱讚,但是你不覺得這反而讓人覺得空間狹小憋悶,並因此產生對生活的巨大絕望嗎?!」
「最失敗的就是最後的誘惑部分——這種低階的誘惑就想要博得他人的關愛?莫不是你太低估女菩薩這個職業了!」
我一甩濕漉漉的頭髮,用手指着她呵斥道:「記住——施捨與感恩是獨立!不是因為想要得到感恩才去施捨,而是因為不圖回報才會發自內心的施捨他人!同樣,令人欽佩而發自真心的回報,是針對此種恩情才有!」
「而且——你還在我屋裡穿着皮鞋!這會弄髒我的地板的!」
我的呵斥振聾發聵,讓胡米直接呆愣在原地。
隱約間,好像聽到了「叮叮叮」的三聲輕響和三個金色的星星在她頭上一閃而過。
——唔,是洗的太過了,熱的出現幻覺了嗎?
一股強烈的眩暈讓我險些沒有站穩,而後立刻清醒過來。
——啊咧?!
我急忙轉身泡進了池子里。
剛才竟然就這麼直接站着……卻沒有察覺到異樣……
我這是……
我低頭看着……洗澡狀態下的身體。
我又被這個傢伙「強報」了嗎?
胡米輕聲啜泣,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個窮逼為什麼這麼會享受?!」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我正義凜然道:「就是因為你們宣揚和踐行的各種不切實際的享受,才造就了所謂的窮苦!這是來自被欺壓者的怒火啊!」
她被我說的斷了片刻,然後哭的聲音更大了,咚咚的跑遠了。
——切,未經社會毒打的可憐孩子。
我想了一下,反正已經泡進來了,不如……
哐當——!
浴室門突然被打開。
然後開門的人三步並作兩步,一把將我從水裡提溜起來。
「狗男人!!這個女人是誰啊?!」
啊,是「前妻」……
「前妻」聲淚俱下的哭訴道:「你都有我了為什麼還要出去拈花惹草啊!」
她的聲音尖銳而刺耳,一下驚動了正在客廳里哭泣的胡米。
她在廁所門口看到這一幕後愣了片刻,緊接着她連耳朵和獠牙都露了出來:「她是誰?!」
她就跟一個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貓一樣,身上一下竄出來大片毛髮,就連身後的尾巴都一下子支棱成一根棍子一樣。
原本苗條的一個女生在你眼前眼瞅着「胖」了起來,任誰都知道事情不妙了。
而且我睿智的頭腦在這一刻告訴我——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媽媽?!」
果不其然,那個倒霉玩意驚叫一聲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噌噌爬上了胡米的腿。
「滾蛋!」
而後一個灰影直接被踹飛,砸在了我浴缸上頭。
甚至牆上的貼磚別被砸裂了。
——這要是普通孩子,早就完犢子了。
可是這倒霉玩意顯然不是一般孩子。
貼在牆上貼了一會後就掉落下來,我連忙接到了懷裡。
這倒霉玩意一如既往的冰涼刺骨,我現在更是全身……呃……洗澡的服裝,那股寒意更是冷徹心脾。
抱住這倒霉玩意的一瞬間,除了那寒冷進入我體內之外,我還感覺到了一絲怪異的東西鑽了進來。
……
「胎兒位置很……」
「……健康……康……」
「看啊……」
「為什麼?!我為你……」
「……考慮……可能以後很難再……」
……
我隱約間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畫面。
緊接着是一股冰刀切肉一樣的,銘記在靈魂之中透骨之寒,就像是用一把鋼針扎進了我的心臟然後狠狠絞碎一樣的痛苦之後。
我猛然回過神來。
我依然在浴缸之中。